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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豆豆忆《醉鼓》上春晚前后:母亲找文工团疏通关系
2015-10-19 15:25:44 来源:中华舞蹈网 点击: 调整字体
细雨,拖着行李箱,黄豆豆迈着大步到了上海音乐厅。电视台两档节目在等他录制。4小时后,他将奔赴机场到北京。
黄豆豆太熟悉上海音乐厅的舞台。16岁,第一次在这里演出,之后便是常客。现在,他就像这里的主人。在空荡荡的剧场拍照,他掏出口袋里的钥匙、手机……一个飞身跳上舞台。只一束微弱的光打在他身上。每做一个舞蹈动作,他都要看一下照片效果,再作角度上的调整。现场有人喊他“黄老师”,他纠正,“叫我豆豆”,大家就“豆豆,豆豆”地叫开了,像在喊自己儿时的伙伴。
无欲则刚才是大美
坐在上世纪30年代的老剧场内,黄豆豆跟我讲这座建筑的历史。这位生于1977年的舞者,竟显示出几分和建筑呼应的沧桑感。
大多数露面的活动,令他更像一个舞蹈艺术的传播者。坐在《舞出我人生》《中国好舞蹈》的屏幕前,黄豆豆让舞蹈艺术从阳春白雪走进街巷和饭桌。有人为他抱不平:“豆豆你应该做导师。”他笑笑,“导师、评委、评论员,都一样为舞蹈传播做点事。”
《中国好舞蹈》开场前的间隙,他穿着练功服,将外套束在腰间,与参赛者交谈。录制正式开始后,坐在演播厅二楼、面对屏幕的黄豆豆像足球赛事的场外评论员,给出专业解释。
他并不把自己当“角”。妻子粟奕是他的助手,同时照顾家庭和孩子。安顿好丈夫,到马路对面买来咖啡,粟奕匆匆离开前的叮嘱是:“等会录像前拍张照片给我看下造型。”
节目录制前,黄豆豆在角落里默默整理行李箱,视主持人的服装拿捏自己要穿的衬衫。坐在镜头前,直至快要误飞机,他依然镇定自若地开玩笑:“粟奕已经帮我把路线都准备好了。不过我估计飞机一定会晚点。”接着一阵欢笑。
“30岁之后,尤其是结婚当了父亲后,开始慢慢有一种体会:男人阳刚很重要,但近几年也开始接受道家的刚柔并济思想。”2013年上半年,这位被誉为“中国跳舞最男人的舞蹈者”在香港推出了他的新作《庄周梦》。一向以“至刚”为美的黄豆豆,越来越体会到:“无欲则刚才是大美。”
在解读皮娜·鲍什的舞蹈艺术时,他说:在艺术领域,很多大师都经历了从最初的简单,到繁复,最后再升华到简洁、简约的过程。黄豆豆也渐渐进入了“做减法”的生活状态:“每天除了训练和创作,只挑最重要的事做。”
他已经好几年没开过手机铃声。“在练功房里,所有人的手机都要调成振动,对艺术家来说,手机是一个很大的牵绊。”他因此设立了几项雷打不动的规矩:在练功房,手机就是振动状态,回到家就关机,周日更是绝对关机。“这是我的生活方式,所以我妈有任何事都跟粟奕联系。”
除了舞蹈,黄豆豆的爱好是电影。小时候,父亲带他去看卓别林的《摩登时代》,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表演艺术的魅力。 他的家中收藏了一面墙的影碟。他把碟片分类,根据不同的国家、导演、创作年份序列排放。几年前,他对此还引以为豪,“这可能是我留给下一代最大的财富了。”
互联网时代日新月异,他开始犯难:“我坚持了十几年的兴趣,现在显得非常鸡肋,这些碟放在那,扔掉吧,哎呀,这十多年淘碟淘出来的,留着吧,有的碟都卡壳了,而且听说未来要买DVD机都很困难了!”
女儿到来之后,家里的空间越来越小,他只好扔掉一部分,经典的留下来,“即便是这样,也有好几箱打包分好了,不舍得扔掉。”
断舍离的,还有外出行程和活动。“以往每年超过一半以上的时间在外地,现在果断放弃一些形式化的,把更多时间投注到充电、思考,以及和家人一起。”
比赛is nothing
18岁进入千家万户的视野,1995年春晚的《醉鼓》是黄豆豆表演生涯的起点。
那场偶遇发生在春天的上海舞蹈学校。黄豆豆路过学校专业楼长廊,在窗口看到《醉鼓》的排练现场,他被“一名舞者手捧一面腰鼓在一张八仙桌上尽情狂舞”吸引,以至于差点忘记上课时间。
当天中午,他找到学校领导,要求参加排练。这是一场军队文工团的排练,学校无力介入。课余,黄豆豆还是忍不住会跑过来偷看他们训练。为了满足好奇心,一次晚自习结束后,他偷偷进入无人的教室,抱起腰鼓,爬上八仙桌,凭记忆模仿白天看到的动作。
周末,他攥着15元生活费,坐公交车到静安寺附近的邮局,排着长队给母亲打电话说起这事。母亲找到军队文工团朋友“疏通了下军民关系”,一周后,他进入排练场,被允许在最后一排跟着学。
某天下午,他到达排练教室,室内无人,事后方知那天是校运会,排练的同学都去比赛了。他在空荡荡的教室里遇见了编导邓林,“阴差阳错地获得了编导赐予的一次‘你随便跳给我看看’的机会”。
他尽情发挥了一番。完成最后一个动作时,他看到邓林冷静的脸上若有所思,这样“冷场3个8拍半”之后,邓林说:“今天就到这,你好好过周末吧,我考虑下。”
周末过后,还在为上一次发挥未获得肯定懊悔不迭,黄豆豆突然被编导从后排换到了前排。编导对他不再不管不顾了:“其他同学无法完成的动作他要求我必须完成,其他同学可以完成的他要求我必须完成得出彩。”
学期结束后的整个假期,黄豆豆都沉浸在寻找“醉”的感觉中。他想起“梁山好汉行者武松就是在饮酒过度的情况下醉打蒋门神,始创醉拳”。在父母入睡的深夜,他从厨房偷出父亲做菜剩下的半瓶料酒,躲到房间,边听音乐边喝。
正当他以床为桌、以酒瓶为腰鼓起舞时,父母闻声赶来,发现他两耳塞着耳机,“仰天而视,目光呆滞”,翌日更发现床板被酒醉的儿子跺断两根。
如痴如醉的黄豆豆最终获得了全国第四届“桃李杯”舞蹈比赛少年组金牌,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块金牌。
“那年春晚导演看到了比赛,他觉得这个节目可以加工提高,从独舞变成群舞。”1994年底,黄豆豆接到学校通知,加入春晚剧组。
春晚之后,他声名鹊起、演出不断,各种比赛金奖也不断,他像进入了一个无止境的舞蹈闯关游戏。
将近二十年之后,成为很多比赛的评委和导师的黄豆豆坦承,“我越来越明白,其实比赛和奖项,都只能片面地在特定时间,对当时的表现做出评分,不能代表整个人一生的艺术追求。对于一个舞者的艺术修养,尤其是一生的艺术追求来讲,比赛is nothing。”
现在他的成就感来自每次接到新的创作项目以后,自己跟自己较劲的过程。他享受舞台场铃响起的一瞬。虽然编导的权力很大,但只要演出开始,第一个音符响起,大幕拉开,对场上即将发生的任何事情,就没人能左右了。能做的就是放下一切欣赏它,或者把自己的编导身份忘掉,只作为一名舞蹈演员,把作品演好。“中国人有句话,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,作为创作者,你是个谋事的人。作品最后见观众的反映,一切都不在你的控制之内,这是很有趣的。”
少林功夫
他小时候并不喜欢舞蹈,甚至有过痛恨。
女儿降生前,黄豆豆把家中所有关于舞蹈表演的剧照和奖杯都收了起来,“我不想让她再选择舞蹈这条路了。”讲了一堆育儿经后,他突然意识到:“如果,她最终还是要选择跳舞,那,我真的要崩溃了!”
因为旺盛的模仿能力,黄豆豆自小就能将电影里看到的动作模仿得惟妙惟肖,这令工人宣传队出身的父母惊讶,认定儿子有学跳舞的天赋。母亲演出时常把他带在身边,“命令我不准离开舞台上场门,同时要求我留意观察是否有演员临场出差错。”
但他并不喜欢“身穿色彩鲜艳的紧身服,化浓妆,舞蹈动作又非常柔弱”的男舞蹈演员,他渴望成为军人。80年代电影《少林寺》流行的时候,他和所有男孩一样,整日叫嚣着要去学武术拳法。
10岁,黄豆豆被父母带去考北京舞蹈学院附中,因为身材比例不够标准,下肢比上身多出的长度差了4厘米,最终没能录取。
一场“下肢加长”训练法,被舞蹈狂热爱好者的母亲实施在黄豆豆身上:每天压腿,悬空躺在两把椅子中间,父母轮流坐在他的腿上。父亲找铁匠赶制了一对铁环,挂在家中房梁上,黄豆豆每天倒挂两三次,每次六七分钟,以此牵拉韧带。
半年后,黄豆豆被改造成标准身材,考上上海舞蹈学校。
这些近乎残酷的训练法,在黄豆豆眼中却是“为了学武”。“我父母叫我练舞蹈,我不听。家长辈中有演武戏的,有打武术的,父母骗我说是教我练武术,怎么压腿,怎么下腰,其实他们是在教我跳舞,让我把舞蹈当武术练,嘴里还喊着电影里的‘要练功,不怕苦’,和《少林寺》里那样跺着脚喊。”
2004年春天,黄豆豆终于有了代表国家表演《中国功夫》的机会。他被邀请担任中国奥运演出团的主要演员,参加雅典奥运会闭幕式上中国8分钟接旗仪式的演出。
到了演出登台时,他赫然发现7米见方的舞台地板中央躺着一整块玻璃。“稍有舞台表演经验的人都知道,在舞台表演时最忌讳地面打滑,玻璃易滑程度最高,轻则出尽洋相,重则意外受伤。”
作为领舞,黄豆豆努力掩盖心中的不安,“绝对不能让身后的舞伴感受到我正处于非正常的紧张状态。”他在外表镇定自若、心中如履薄冰的状态下顺利完成了演出。
2005年,黄豆豆和谭盾一起创作《禅宗少林》的实景演出。他在嵩山与少林寺武僧一起生活、观察近半年,至此,他才真正了解了武术与舞蹈之间在肢体语汇上的融合关系。
再一次,在抵达舞蹈演艺的高峰时,黄豆豆结婚了,并决定与新婚妻子到纽约求学,开始了他人生中“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”。那一年,黄豆豆再次把眼前暂时的鲜花和掌声清零,做回学生。“如果2005年之前我是站在舞蹈的角度来思考舞蹈,2005年以后,我更多的是从世界文化的角度看待艺术、思考舞蹈。”
两个自己
“你知道吗?我至今为止喝过最棒的咖啡,是我和老婆在纽约学习时喝的1.99美元的超市咖啡。”
那时很穷,买什么都要先乘以8。他上午练功下午上课,粟奕上午学习下午去图书馆查资料,晚上两人一起看演出。“时间不够用,有的演出快3小时,中场休息时,老外喝香槟,我们却特别想打个盹。但是一想歌剧票那么贵,一定要好好仔细看。”
只能中途喝咖啡提神,“歌剧院咖啡吧卖的咖啡贵,我们就跑到街对面的小超市里,买全纽约最便宜的咖啡,两个人只买一杯喝。外面天寒地冻,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,比后来喝过的任何咖啡都好喝。”
夫妇俩把所有钱都花在看戏上,舍不得买坐票,就买站票。整天训练之后,双腿灌铅,晚上还要强撑着站3小时看戏,同时保持不睡着。
演出结束,黄豆豆对粟奕说:“老婆,我一定多多努力,以后买最好的票,让你坐在最好的座位看歌剧。”
粟奕沉默不语,黄豆豆以为她被感动得说不出话来,正得意时,听到粟奕淡然说:“要是哪天你能站在大都会的舞台上跳中国舞,那才好看呢!”
他把妻子的话当成玩笑:“怎么可能,你对我要求也太高了吧!”粟奕也不太好意思:“想想总可以吧!”
一年光景,这个玩笑就成真了。2007年,黄豆豆再次与谭盾和张艺谋合作,担任歌剧《秦始皇》的舞蹈编导和首席独舞,在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登台亮相。
回国后,黄豆豆更珍惜冬天里两人同喝一杯咖啡的温暖。他说“舞蹈很重要,但舞蹈不是我生活的全部”,他把自己变成两个,一个给家庭,另一个给舞蹈。
一旦进入训练状态,又有两个自己:“一个是想偷懒的自己,一个是恨不得要拿鞭子来鞭策的自己。每天都是自我内心的较量。我越来越明白,作为艺术家,舞者的内心都是孤独的,在孤独的内心世界里,就很可能会产生分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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